秋夜白的掌心中燃起了一團幽冥火, 沙海中僅有的一池湖水被火焰籠罩。這可以燒毀世間萬物的火焰難道還不能毀掉這一池湖水麽。

那姑娘就站在湖邊，眼睜睜看著秋夜白施法。秋夜白的眉心漸漸蹙了起來，火越大, 湖水漲得越快, 竟漸漸沒過他腳面。

姑娘索性坐在一旁，她渾身上下始終濕漉漉的。看著秋夜白急得額頭上都是汗, 她反倒愈加輕松：“小哥哥還是不要白費力氣。我這湖水是上天賜的，不屬於三界之中。你那火再厲害, 也不能減少這湖中的任何一滴水。”

“是麽？”秋夜白冷冷一笑, 收回了手掌, 即刻向著那姑娘坐著的方向擊了出去。

姑娘動作很快，腳尖輕輕點地，躲開了幽冥火的襲擊。動作始終有些慢, 衣襟被燒了一些。姑娘的小嘴即刻抿了起來，雙手成爪，直向秋夜白擊了出去。

秋夜白嘴角微挑，這世上最難打敗的是心平氣和。這姑娘若是無論他做什麽, 她都是一副‘請君自便’的樣子，秋夜白反倒不知道該怎麽處理。可是她終究年輕，不過是衣衫被幽冥火的外焰燒到了一些, 竟然就露出了本家功夫。

秋夜白上前拆解。他沒有想到，那姑娘的外家功夫也很厲害。她的雙臂、雙手都很靈活，秋夜白一個不留神，竟被她握住肩膀, 好好的衣裳，生生被她撕出了一道口子。

“本姑娘才不管你是什麽閻君，還是太子！燒了本姑娘的衣裳，本姑娘要你賠命！”

“你這衣裳可真是金貴。”秋夜白向後躍了一些，側過頭看著被這姑娘抓過的地方有血流了出來，“這樣重的戾氣，你是守護這片沙海的神麽？”

“本姑娘才不是什麽神！”她的言談中頗有不屑，“做神有什麽好！我是東面海水中的一部分，也可以說，這片湖就是我。”

“真是好大的來頭！”秋夜白順著姑娘的話說下去，“這三界之外，分東南西北四處，是不是？”

姑娘微微一怔。

“東南西北四處景色各不相同。你本屬於東方，也許是因為犯了過錯，才被派到這西方荒漠中來。”秋夜白緩緩說著，一面說一面瞧那姑娘的神色。其實他心裏並沒有十足的把握，不過是依照這位年輕姑娘的神色來判斷自己猜測的真假。

姑娘沈默了。她已經記不得是多少年以前，就像今天一樣，她在東面那驚濤駭浪的大海深處調戲了一個青年。自那之後，她就來到了這片沙海，再也沒有回去過。

秋夜白知道，自己又猜對了：“同樣的錯誤不停去犯，姑娘還真是好興致。”

姑娘橫了那秋夜白一眼，躍起，而後又鉆入那湖水中，姿勢極美。

秋夜白緩緩搖了搖頭：“我終究見了些不該見的，姑娘若是有什麽要求，大可提出來，看我能不能辦到。或者，我帶著姑娘重新回到東面去？”

“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生。你帶著我，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走出這片沙海。我不再為難你，你自行離開吧。”

秋夜白眼瞼低垂，姑娘這幾句話說的倒是還算中聽：“作為三界中的神仙之一，我擅自涉足三界之外，本就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，可我還是走到了這兒。也許我真的能完成姑娘的心願，也說不定。”

原本平靜的湖水翻騰起來，那姑娘心裏是有些激動的：“若是你說的是真的，我帶著你，想必也能離開這片沙海。”那片湖水化作浪頭，讓秋夜白站在浪尖上。“只憑你就帶我離開這片沙海的心，即便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到東方的大海中去，送你到這沙海的邊上，也算是報答你想解救我這片心了。”

這姑娘突然之間變得善良，秋夜白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。他扯了扯嘴角：“若是今日你不能離開，回到原本你該在的地方。他日我想盡一切辦法也會送你回去。”

“謝了！”耳畔又響起那姑娘銀鈴一般的笑聲，秋夜白想，這世上漂亮姑娘喜歡英俊青年也是天經地義的事，實在不是什麽錯誤。

有了這姑娘的幫助，秋夜白很快便來到西方沙海與東方巨浪的交界處。可那姑娘猶豫了，東南西北四方之間是有結界在的，秋夜白自然能夠通過，可她自己，是不是即便撞得頭破血流，也再沒有歸入大海的機會。

“不妨試一試。”秋夜白一躍下了浪頭，又站在沙海之上。姑娘也恢覆人身。她側過頭看了秋夜白一眼，秋夜白輕輕點了點頭。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氣，她終於邁開步子，朝著結界走去。秋夜白跟在她身邊。

還是有些猶豫，姑娘停在結界前面。秋夜白實在看不下去她這樣猶豫，抓住她手腕，當先穿過結界。有海水沖在身上，姑娘發自真心地笑了。她化作無數浪花中的一朵，歸入大海，空中還回蕩著她清脆的聲音：“謝謝你，夜白大人。”

‘原來她也知道我到底是誰。’秋夜白對這三界之外的主人產生了好奇之心，這主人或許與他曾經相識。不然一前一後兩個姑娘，對待自己，大可不必如此。

海浪滔天，秋夜白感覺自己仿佛到了龍宮之中，與海水既近又遠。也許海水中的每一朵浪花都像剛才那小姑娘一樣，有些可愛，卻也有些不可理喻。

面對著碧海青天，秋夜白忍不住放聲大喊：“小妖精，你在哪兒？我來找你了！”

回應他的，是海‘轟隆隆’擊打在礁石上的聲音。秋夜白苦澀一笑，重重嘆了口氣。他突然咳了起來，右手臂搭在身邊的礁石上，咳得厲害。那個分.身竟然膽敢動用術法。可惜鞭長莫及，他撫著礁石，緩緩坐了下去，闔上雙眼，盡力壓制著身體中翻騰的氣血。

“很辛苦，是麽？”過了好一陣子，歷經了千萬年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。秋夜白的心裏激動萬分。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。

“夜白……”肩上多了一只手，那只手的溫度對於他來說，都是那樣熟悉。

秋夜白睜開雙眼，伸開雙臂將柳小妖緊緊摟進懷裏：“終於又見到你了！小妖精，你知不知道，我想你想了有多久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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